文 | 早羽

【资料图】

编辑 | 江江

视觉 | 音厂

对于高考生来说，今天，6月27日，还有件堪比高考的事要做——填高考志愿。

三天时间，2023年的1291万高考生中的绝大部分人，就要决定未来大学四年要就读的学校和专业。

夸张点说，这三天甚至要决定未来几十年，包括就业在内的人生方向，否则，“张雪峰劝退学子学新闻”的言论，也不至于引发热议。

当辅导机构们能够打出“三分考，七分报”的标语时，就证明了志愿填报已经是继高考之后的第二大事。在人生岔路口抉择时，找一个更“专精”的人辅导志愿选择，似乎比三天速成更有“性价比”。

高考志愿填报指导机构广告牌/图源：视觉中国

于是，这几天和高考生及其家长们一样忙碌的，还有高考志愿填报辅导者。

白底红字或者是备忘录，比起做一个精致的海报，在社交平台上宣传高考志愿填报付费咨询的老师们似乎更爱走简单粗暴的路线。反正预备填报志愿的焦虑高考生和家长足够多。

持有高考志愿规划师证书、大学教授、名校硕博、“从事高考志愿填报多年”，辅导者大多数顶着这些名头，以展示自己对填报志愿一事颇有心得。不过，如果要进一步验证辅导者是否真有心得，钱必须得给够。

1000元到3000元不等，这还是普通工作室“散户”老师给盐财经记者展示出的咨询价格。当盐财经记者以学生家长身份咨询价格时，即使是地处四线城市的工作室，在报价上也并不手软。

如果到大机构选择同样的辅导服务，家长们则需要付出翻倍的价格。

某高考志愿填报咨询机构收费标准/图源：机构供图

尽管没有人能够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价格是否能与所提供的服务相匹配，但在厚厚的填报书面前，还是有许多学生和家长愿意为了“信息差”掏钱。

如今，辅导高考志愿填报的价格，已经逐渐超越了留学申请中选校服务的价格，尽管高考志愿填报并不存在语言障碍。

千元一单，稳赚不赔

6月24日晚，张雪峰发微博称“因为过度劳累，胸闷心悸，大晚上的被医院收治强制住院了”，并罕见地关闭了评论区。

配图中，张雪峰身着条纹衬衫，躺在医院病床上，以手抚额，面容憔悴。

张雪峰发微博称自己因过度劳累住院/图源：微博@张雪峰老师

而几年前，考研名师张雪峰转型开拓了高考志愿填报辅导业务，在2021年注册成立了“峰学蔚来”，也就是前段时间点燃舆论场“上四休三”的主体公司。

张雪峰本人也全身心投入到高考志愿填报的工作，与网易教育、剑南春推出系列线下讲座，担任夸克高考首席志愿官等。

在成立之初，张雪峰公司的打法较为粗线条。在其推出的“峰学志愿”的APP中，一款名为“N对一咨询”的服务，售价高达14999元，这款产品也直接在其直播中售卖。

而如今，在产品上，峰学蔚来似乎更加成熟，其APP售卖的课程只有两个，而在公众号中则包含“专业讲解视频”“高一选科”“高考一对一”“高考+考研”等产品。

其中，志愿填报课程，收费599元，由张雪峰主讲，1600分钟61课时；价格最高的产品高达14999元，另外还有8999元的服务。

“峰学志愿”的APP中，由张雪峰主讲的志愿填报课程售价599元/图源：“峰学志愿”APP

值得注意的是，据媒体报道，“峰学志愿梦想卡”“峰学志愿圆梦卡”两款产品都是张雪峰团队服务，而非张雪峰本人服务。

尽管目前两款产品都已经下架，但峰学蔚来的背后，是早已经非常火爆的志愿填报市场。

2015年的夏天，是蒋瑜一家人最焦虑的一个夏天——到底选什么学校、什么专业，让蒋瑜的爸爸愁得一个晚上抽了三包烟。

对于蒋瑜来说，三天的志愿填报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翻烂了的志愿填报辅导书就是见证。

“到第二天，我妈妈实在焦虑得不行，披了个雨衣就出门买卡了。”

八年时间过去，回忆起那时，蒋瑜还记得许多细节。

蒋瑜口中的“卡”，是一些志愿填报辅导机构推出的充值卡。

有了这张卡，蒋瑜才能在辅导机构自制的系统中浏览不同学校和专业往年的分数线，并提前进行“虚拟填报”。

这对需要填报志愿的考生家庭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助益。

但这张卡价值不菲，买它，蒋瑜一家人还花了些功夫。“我记得一张卡是六七百，挺贵的，当时我爸妈还特地到银行转账了，因为那个时候线上支付还没那么发达。”

无论如何，蒋瑜的爸妈认为这是值得的，因为填报志愿是大事。

八年前如此，今天更甚。

是报一个好学校的差专业，还是报一个差学校的好专业，总能在每年6月成为萦绕在考生心头的难题。

志愿填报大会现场，一名高考毕业生正在翻阅志愿填报指南/图源：视觉中国

如何最大化有限分数的作用，是学生和家长最在意的事。这，催生了庞大且持续存在的辅导市场。

盐财经记者估算，按人均1000元的价格估算，2023年1291万人规模考生，如果渗透率为10%，那么志愿填报市场规模已超过100亿；就算渗透率仅1%，其市场规模也超过了10亿。

八年之后的今天，如果需要数字化系统帮助辅导填报志愿，考生们依然可以买到蒋瑜妈妈曾经买到的充值卡，也可以直接线上划账充值VIP。

在通货膨胀的这几年里，充值卡或VIP的价格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毕竟，对于真正有需求的考生及家长而言，如果有真人可以一对一帮助填报，总比单纯看系统筛选后自己分析，或者AI填报更值得信任。

而对于辅导者而言，这基本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单单是咨询，就已经可以够到千元一单的门槛。在盐财经记者了解到的一位个人辅导老师的口中，咨询者们能通过1000元得到的咨询时间，也不过是两个小时。

但这已经是相对较低的价格。

在多个号称“一对一”乃至“多对一”服务，并承诺会建立专属VIP服务群的高考志愿填报工作室的项目单里，该项服务价值2600到3600不等。

为了提升客户信任度，一些机构还会承诺全程辅导，并且承诺如果考生最终只报上了第二志愿，那么咨询费只收80%，后续档次则费用递减。

但再如何减，费用也不会是零，正如再怎么报，也会有保底学校和专业。

当然，如果愿意为志愿填报付出更多，考生或家长还可以选择大型辅导机构超过一千元一节的辅导课，或六千乃至上万元的全程辅导。

盐财经记者查阅企查查的数据发现，有“高考志愿”相关业务的企业已经达到2162家，其中不少还同时经营着留学咨询服务，以补充“高考志愿辅导”的“季节性”业务缺失。

截至6月27日14点30分，企查查上关于“高考志愿”相关业务的企业已超2600家/图源：企查查

于是，在兼职市场中，高考志愿规划师算作一个收入不菲的职业。但高考志愿规划师证书，并没有想象中难考。

在许多“招生简章”中，有意向成为高考志愿规划师的报考者，只需要经过网络课程的简短培训，并通过只有选择题和判断题的考试，就可以直接拿证“上岗”。

而教育部也曾发文提醒过，有关部门并没有发布过“高考志愿规划师”相关证书，该类证书并没有获得国家层面上的认证。

在只花了一上午就决定了专业和学校的郭璐眼里，为了填志愿而请辅导是没有必要的。她对盐财经说：“现在网上一搜信息全有，他们（辅导者）也不过就是帮着省去了信息搜集这一步。”

从无一锤定生死的事

但填报高考志愿，总归是一件大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郭璐一样洒脱。

比如朱迪的妈妈。

在填报志愿的几天里，朱迪一家人已经把志愿书上差不多档次的学校和专业都过了一遍，临到填报之时，朱迪“任性”了一把——在和爸爸确认好之后，趁着妈妈午睡就按下了提交键，因为妈妈还在犹豫并四处咨询。

“我觉得这事已经确定了，没必要再问来问去。中文系我一定能上，还有什么好再看的呢？”即使是现在，朱迪也对当时的情景记得清楚，毕竟想要决定自己人生的她，还为此和妈妈大吵了一架。

不过，事实证明，不管再怎么审慎选择专业，大多数人在真正就读之后都有不同程度的后悔情绪。

大学专业就像一座围城，进了围城里的人总觉得当时该有更好的选择，殊不知自己所在之处也是别人艳羡之地。

沈阳一高校举办高招咨询会现场火热/图源：视觉中国

硕士毕业于热门经济类学科的陈雨，不仅后悔当初本科学了财经类专业，还后悔选了财经类学校。2016年陈雨高中毕业，那时经济形势正好，陈雨转身就投入到了财经类专业的大流之中。

但申请出国读研时，陈雨又观察了高中同学的去向，发现本科就读财经类专业的同学最终就读的硕士院校，普遍比理工类专业同学的硕士院校低一个档次。

“当年财经院校分数虚高，但其中又没有985院校，申请出国读研时，反倒没什么优势。这两年经济形势不行，来学金融的人又少了。”陈雨对此向盐财经总结道。

如果说选择经济学类就读，是为了更好地就业，或者赚到更多的钱，那么在如今的就业形势下，会有大批的经济学类学生站出来反驳。至少，陈雨是其中一个。

刚刚在秋招中厮杀出来的陈雨，对现在金融行业的就业机会不甚看好。“当初大家想学金融，主要是想去一级市场投行、二级投资研究之类的岗位，但是这些岗位基本已经‘卷’到清北复交人这类学校的第一学历，其他简历完全不看。”

除开这些岗位，陈雨认为从薪资水平上看，适合经济学类出身的学生就业的岗位其实和其他专业差不多。

并且在就业市场上，比起金融或经济专业，部分金融行业企业甚至会更青睐于理工科本硕出身的应聘者，技术岗位也要比金融岗位多些。

“投研的要懂技术的，量化的要学数学的。”说起来，陈雨还有些无奈。

当然，在能够向心仪岗位投递出简历之前，许多经济学类学生都要先经过大量的实习。手握5、6个长达半年实习经历，并且参加了好几个冬令营、夏令营、各类比赛的学生实际不在少数。

或许这也说明了，未来能够达到何种高度，并不是在选择专业时，便一锤定生死。更何况，四年时间已经足够把一个冷门专业变得热门，或者把一个热门专业变得冷门。

报考专业并不能百分百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走向/图源：视觉中国

不过，陈雨进行对比的坐标，是如今更好就业的理工学类。如果把目光放在文史哲学生身上，陈雨的求职经历已经算得上让人艳羡——大家都在往头部卷，但总有工作，即使只是所谓平均水平。

朱迪也坦言，如果能再读一个学位，或许自己会选择多读一个工科或者金融类的学位，希望增加一些实用技能，“但中文系还是给了我很多思考的坐标系”。再回想起来，朱迪依然感谢汉语言文学给她带来的想象空间。

一些凭着一腔热血选择了文史哲专业的学生，或许能和朱迪共鸣。

尽管在就业市场的毒打中，文史哲学生可能会暂时忘却人文的魅力，但无法否认，专业的确给予了他们精神上的滋养。“如果物质上足够富足，读文史哲类专业会是一种享受。”朱迪感叹道。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带给高考生及其家长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难题——到底是选择喜欢的专业，还是选择普遍意义上实用的专业？

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还需要思考，什么是“实用”，怎样才算“实用”。

如果只拿薪水衡量一切，那么经济金融在陈雨口中不算“实用”，生物等基础学科在朱迪妈妈口中也不算“实用”，一路在工科遥感专业读到博士的郭璐也不认为自己的专业“实用”。

因为，人的“野心”和欲望是无限的，世界也总是变化的。

罗翔给高考毕业生们的志愿建议/图源：b站@罗翔说刑法

也正因为此，文史哲专业才有了存在的必要性和实用性。

在获得更多资源的人类本能面前，总需要有一群人停下来思考，回望来时路并环顾四周，此后总结经验，建立起底线和规则，让所有人能够走得更加长远。

对于志在于此的人来说，所谓文科专业所带来的观察力和思想深度，就是实用价值。

所以问题的关键，仍在于我们到底想要在大学四年里得到什么，能够得到什么，以及为此愿意付出什么作为代价。

并且，高等教育的目的和意义，也从来不是“培养一个能够在求职市场上能够以一当十的学生”。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名皆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