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有德

四年之后，我又来到了这座小城的几何中心，几何中心的这栋五层小楼顶楼，小楼顶楼的这处别有洞天的小阳台。阳台不大，却又似乎无穷大，大得能包容曾经辽阔而苍凉的田园风光、乡间物语。

这里是学生欧阳温暖的小家，半封闭式阳台得天独厚：小区开发得早，如今绿树成荫，葳蕤，清幽；阳台宽敞，明亮，玻璃顶可遮雨，抬头见天，似乎离天很近；每次来到这里喝茶聊天，“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中央摆着条形玻璃桌，四周藤椅全乳白色，桌上摆放着小吃；南端有长条形小水池，养着鳖、鳄鱼龟、小鱼；北端与东端相连，栏杆上端斜嵌着不锈钢架，养着花花草草；下端一线条形花坛似的土壤，种着时鲜蔬菜——辣椒、茄子、紫苏、黄瓜、苦瓜，宛如农家庄园，隐隐有田园气息。坐着喝茶，聊天，恍惚间又回到了远去的乡村……

(资料图)

阳台还是当年的阳台，却又不全是当年的阳台。

曾经，我们来往甚密，亲近如父子。有事没事，电话问候，车来车往，见面喝酒聊天。一场新冠疫情，如利刃般硬生生切断曾经的来往之密，转眼快四年了不曾小聚。电话问候，聊得多的是又回乡下老家了，老家的亲人，老家的山水，老家的饮食，老家的味道……这一次，欧阳说：这次一起小聚的还有常来往的土豪学生“肖总”。我和妻子满心欢喜，如约而至。

穿过闹市，进入小区，爬上顶楼，欧阳早在门口迎接了。走过大厅直奔阳台，满目葱茏，三四年间大变样了，视觉冲击到有点震撼！

阳台外的不锈钢窗台上，摆放的花盆里，竟然种植了西红柿，辣椒，茄子，或红或青或紫，生机盎然，色泽鲜艳；狭长的条形土地上，竟然种了西瓜藤和南瓜藤，小西瓜在西瓜藤的庇护下蓬勃生长，小南瓜在南瓜藤养育下蓬勃生长，还开着鲜艳的南瓜花，仿佛朝天吹着淡红的喇叭；苦瓜和黄瓜也在这里亮相，各一棵却不孤单寂寞，苦瓜和黄瓜长势喜人；还有一棵柚子树，三棵小柚子压弯了枝头，如三颗碧绿的巨型玛瑙；居然还有加拿大红枫，不过树叶却是绿色的；最惊讶的，是北端靠墙的两株仙人掌，高至少两米，宛如两柄绿得深沉的古剑直刺长天，同时开花，花朵竟有拳头大小！靠近大厅的墙面，是多肉植物的王国：叶多肉的芦荟、生石花、瓦苇，茎多肉的布纹球、仙人掌，还有葡萄翁，肉嘟嘟的，恍若肉嘟嘟幼童纯天然似的脸蛋，粉嫩粉嫩，弹指欲破。欧阳的妻子满脸喜气与豪气，显然深爱着这些绿植宝贝；绿植名称，生活习性，甚是熟稔，显然用过不少功夫。谈起我最震撼的仙人掌，仙人掌开出的巨型花杂，她笑着说这种仙人掌其实长得快，几年工夫，就这么高了；又带点遗憾，说这花上午开了，下午谢了，现实版的昙花一现……靠大厅的另一边，小水池依然在，鳄龟和鳖没有了，一层浅水也换成了半池清水，养金鱼了；小水池旁随时制水，金鱼们幸福了，半池活水，清澈透明，七八尾金鱼，皆若空游无所依，自在快活。回到条形桌前坐下，透明玻璃桌面下，安装了半圆形塑料管道，管道里居然也养了微型绿植，蔬菜幼苗一般……欧阳看着我和妻子满脸惊喜，一如当年，满脸顽皮的浅笑，热情招呼吃水果：樱桃、荔枝、李子、提子，还有切好的西瓜。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泡好了绿茶，透明的玻璃杯中，泡开来的绿色茶叶，正是老家茶园里的，乡亲们自己采摘加工制作；我一直喝的，便是二姐每年自制送给我的茶叶……一闻，一喝，原汁原味！欧阳说：名茶喝过不少，还是老家的最地道——我没想到：我们竟然如此心意相通！

“肖总”正在大秀厨艺，妻子在一旁帮衬，有说有笑。欧阳说：今晚两道“合菜”——“肖总”带来的四样家乡腊味，自己家里的四样蔬菜，家常便饭。说完就笑了。男人们笑了，女人们笑了，整个世界都笑了。

晚餐不在大厅里，而在阳台上。菜是老家的菜：老家的腊味——腊肉、腊鱼、腊鸭、腊肠，老家的蔬菜——青椒炒苦瓜、水煮三鲜、青椒炒南瓜藤、丝瓜汤；酒是老家的酒——泡着杨梅的米酒，酸酸甜甜。我知道欧阳家里有上等的好酒：茅台酒、五粮液、１５７３、摘要酒，但我们每次小聚，都喝米酒，哪怕是素酒！欧阳这样说：朋友来了喝白酒，您来了喝米酒——因为您喜欢；阳台上的一切，就是因为我当时说了一句“这个阳台我喜欢”，才这样精心打造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多年前的学生，一直来往甚密的学生，亲人一般的学生，我们一起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喝酒聊天，不约而同，聊起老家来。欧阳是富二代，在老家，早就拥有了豪宅。“肖总”在外承包工程多年，也早在老家建起了豪华别墅，曾几次邀请我和妻子去小住。相比之下，我“落后”了，去年才回家建房，面积不大，百多平方米，欧式风格，典型的“小洋楼”……这么多年，在城里与乡里往返奔波，城里栖居，似乎融入了城里，似乎仍然没有。年岁渐长，乡村渐老，连我的学生竟也身在城里，心不忘乡里，念兹在兹……

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相约在城里城里相约，回乡里乡里相约，游山玩水山水之间相约……

这个夜晚，这次小聚，阳台上种的，桌面上摆的，杯子里盛的，话题里聊的，是透明的乡愁，看得见的乡愁，永不褪色的乡愁！

阳台还是当年的阳台——这处小阳台，永远盛满了浓浓的乡愁。看着精简到极致的瓜果菜蔬，就像回到曾经的乡村；坐在这里，何尝不是坐在曾经的乡村？

这是一处城市里的乡村，田园风光仿佛当年；从这里远望乡村，乡村仿佛就在不远处……